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懷念麥場

近讀白樂天詩,有一首《觀刈麥》頗為動人。詩中說「農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以當前時令觀之,誠然如此。炎夏五月,收割碾打,龍口奪食,人自然比平時忙了許多。然而近年來農村廣植果樹,每家種麥之田已經少得可憐,甚至一些農家長年買米買面,只有城裡人才吃商品糧的年代過去了。麥田去了,麥場復墾,隨之而去的還有麥場上濃濃的鄉情。
  我生長於農村,少時家貧,父親在外,壯勞力少,作為家中唯一男丁的我就早早地熟知了農忙時的所有活計。特別是像模像樣地揚場,更是博得了臨場大人們的交口稱讚。且常偷閒搓一根長長的草繩,以待麥草垛搭成以後及時捆綁結實。「少年不知愁滋味」,將那些繁重的體力勞動當做釋放熱情、展現自我的舞台,每每看著不菲的業績便傻傻地樂。時至今日,每次回憶到這段令人歡欣的往事,就不由得沉浸其中,久久不能醒轉。
  可能是以往受了餓肚子的威脅吧,家家戶戶把一切能夠耕種的地都用來種上了麥子——甚至連那在荒山上開闢出來的炕大的地方都不放過。條件差,耕作難,真有些刀耕火種的原始味道。種的麥多,又值風雨無常的初夏,龍口奪食,所以每每可見十幾、二十個人在一塊場裡勞動的壯闊場面。那景那情至今叫人心飛神動。特別搭麥草垛時,大人小孩齊上陣,翻場的翻場,運草的運草,年青力壯的挑麥草往垛子上丟,年長、有經驗的便在垛子上邊踩邊指揮。那一幅妙境就算是頂好的國畫大師也不一定能生動傳神地表現出來。更有大人的吆喝聲,孩子們的嬉鬧聲,婦女們的說笑聲,各種農具的或因碰撞或因壓迫發出的咯吱聲,交織一片,說是生產勞動,倒不如說是藝術表演更恰當些。每當此時,我的眼前總能浮現出那壯美的安塞腰鼓,響聲震天,黃土飛舞,粗獷豪放,激情昂揚。一樣的黃土地,一樣的豐收情。
  麥草垛竣工以後,照例是要慶賀一番的。主人家提早打酒割肉,款待大家,上垛子和搓草繩的人照慣例要坐上席。我常因搓草繩而被人邀請,但畢竟年齡小、輩分低,不敢上坐。然而能在偏席相配已實在福分不淺了,因此常常被同齡的孩子羨慕不已。酒席上,大人們酒來杯往,喝令猜拳,往往要熱鬧到大半夜,直喝得臉紅脖子粗,舌頭打顫,而婦女們則置酒添菜,慇勤招待。如果說麥場碾打是一曲和諧美妙的豐收樂,那舉杯慶豐就是一幕載歌載舞的人間喜劇了。
  如今,麥場已遠我而去,時光不會倒流,兒時的快樂更無法翻版。然而,那記憶中濃濃的鄉情像一缶酒麴,愈釀愈濃,愈釀愈醇,似乎成了揮之不去的麥場情結,鬱積心中。如今,我會經常懷念逝去的麥草垛,懷念兒時的麥場。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