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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行雲

 [題自《天龍八部》中天山童姥之名。化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意取“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在光陰的死角挖到一只被歲月掩埋的兔子。
  不知是時光的堆積還是上天的賜予,在我發現它的時候它就泛著稠膩的黑色。
  它翻出了我記憶中某個蒼白的片段,那張底片上曝光著一個叫阿木的很木的蒼白的兔。
  
  它曾在我聆聽耳機中拖遝瑣碎的哀鳴時被揣在兜裏;在聽寫每段哀悼的片語時在坎坷的桌面上攜著笨拙的身軀遊曳;在我手裏喘著粗氣憨憨睡去,醒來後卻吝嗇於星星點點的它的美夢。
  它是個准素食主義者,總能在我不及掩耳盜鈴之時就迅速雷掉了一節胡羅蔔或者一片花菜。但對於我的手指它稚氣的牙齒就格外溫柔了。
  
  後來的後來,阿木變了。
  再後來,它帶走了那唯一的蒼白。
  
  這焦黑的兔一點也不木。看得出它似乎不愛睡覺,只是擷永恆捕捉不到的目光掃描一切。
  想像不出在隱沒的無數個日夜中它以怎樣奇妙的姿態窺視周遭能夠自由移動的生命,它收納了多少會喘氣的傢伙們的私語,那些被時光從眾人記憶中抹殺的是否依然清晰的澄清於它心底。
  
  它的四肢如此無力,我隨手將它舉起,它們只是毫無爭紮念頭的靜靜蕩在半空。它們只是被黑色的軀殼裹挾著不得逃脫而已,在不知某個瞬間被某個個體丟下時其中原本朝夕流湧的鮮紅便早已涸竭了。或許是久久的沉澱,而渲染出了當下的色彩。不知它能否感受到我但我清楚的難以覺察到它的溫度.,它就以這樣的姿態恒定的和歲月保持著不變的永恆吧。
  
  我未敢提及擁有它的那個曾經。
  我想,他的姓名音容都將是它最最私密處的唯一風景。也許奈不住它反復的流覽而早已犯黃褪色,也許早已溺死在它思戀的洪流裏。
  
  我覬覦它魔盒中塵封歲月的密碼,然它甚至斷絕了任何一種開啟的可能。它在牆皮隨葉落花開雲卷雨澤脫落時退化了那被異類嬉笑了無數個慧星隕落的三瓣唇。它未選擇傾聽,因為我不得而知它耷拉的雙耳是否如很多傲世容顏那樣虛有其表。它只是公告了它的沉默,以永恆沉寂的方式。那一對黑耳也只是在日後無關的夜裏慰籍自己,某個不留意遺忘的瞬息提示自己它是一個兔子。也只是在夜後無心的日裏安撫著我,某個不小心回憶的須臾被強灌給它我是一個人。
  
  對了,它還包裹著一件花背心,分不清是屬於上世紀哪個朝代的瑣碎圖案了,泛著與它記憶相同的色澤,細小的綠葉和著大紫的花,這樣的混搭一如它砌在身後的憂傷一般凜烈鮮豔,它卻堅定的以無奈爭脫為由堅定的任其裹挾。
  明眼兔都知道,它只是決絕的無力擺脫它決絕的束縛。即使隨便點什麼磕碰牽扯都能不費吹灰的可將早已讓歲月流沙般掠奪走韌性了的它無情撕裂。
  
  
  也對。這就是支持它靜默守在一個被世界.時間.陽光默契的遺忘了的角落的初衷吧。只有那裏能夠讓它維持著這一件他留給它除了昏黃的回憶、內斂的傷口、稠密的懷戀之外唯一看得見、摸得著的實物吧。唯一可以與它久久相依偎,一同竊笑瑣碎的生物們的瑣碎,嘲弄他們早已忘卻的昨天。唯一能證明它曾存在於他的世界並尚存於它的世界的遺物。
  
  其實,只有它和他或許還有那個角落才知道,它當初是否就只是單純的被他單純的丟在了這個單純的角落。它以最最單純的方式停滯於此的單純目的只是以最單純的藉口蒙蔽自己單純的殘念——
  也許有一天,他會回來(接它?)
  也許有一天,他會經過(一瞥?)
  也許有一天,不會到來(永遠?)
  
  更也許,它只是如一株隨意什麼植株般,在被一切背棄的那刻之前早已背棄了一切。
  它唯一的狡黠、最後的霸道:
  剝奪他傷害它的唯一機會。
  它佯裝貪戀於作一個甚至忘了怎麼喘氣的一息尚存的傢伙。
  
  在冗長的時光中,為了避免陽光將雙眼打傷,它的脊柱已經有了明顯的弧度。
  它已把孤單住成一個家,任寂寞開出絢爛的花,將懷戀攆作指間的沙.。
  在那些我未能發現他人毫未覺察到日子中,它固執的握緊拳頭戴著花看著家。
  它背著一把鈍鈍的匕首,未曾想過在任何誰面前拔下,怕徒濺他人一身猩紅、怕招致傷風扯痛傷疤。
  後來,它也無辜的住進了它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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